《素食者》读书划线

就算她的状态实在令人起疑,我也不会考虑带她去看心理医生,或是接受任何治疗。虽然我可以对别人说“心理疾病不过是疾病中的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种事当真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可就另当别论了。坦白讲,我对莫名其妙的事一点耐性也没有 2024/10/14 20:36


素食者

我看得出她故作泰然的眼神里夹杂着好奇与惊讶,甚至还有一丝轻蔑。

我感到脸颊发烫。妻子没有参与女人们的交谈,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我意识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妻子身上,但我只能调整心态让自己平静下来,因为当下尽量保持自然才是上策。 2024/10/14 20:41


我们正说着,菜就上来了。我勉强维持的淡定就这样彻底毁于一旦了。 2024/10/14 20:42


“我太太一直患有肠胃病,睡眠也不太好。但自从听了医生的建议以后,戒了肉才大有好转了。”

在座的人这才点头表示理解。 2024/10/14 20:42


社长夫人用花哨的社交口吻问候了妻子。但妻子没有作答,她只是面无表情地默默注视着那个女人优雅的脸庞。她的眼神扫了在场所有人的兴。 2024/10/14 20:43


但直觉告诉我,此时不管我做什么都毫无意义。任何愤怒和劝解都不可能动摇她,事态已经发展到了令我束手无策的地步。 2024/10/14 20:43


没有人可以理解吧?从前我就很害怕看到有人在菜板上挥刀,不管持刀的人是姐姐,还是妈妈。我无法解释那种难以忍受的厌恶之情,但这反倒促使我更亲切地对待她们。 2024/10/14 20:45


除此以外,一切都和从前一样。自从上次参加过公司的聚餐后,有一段时间大家都对我心存质疑。但当我负责的项目取得了令人刮目相看的业绩以后,一切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我偶尔会想,像这样跟奇怪的女人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权当她是个外人,不,看成为我洗衣煮饭、打扫房间的姐姐,或是保姆也不错。但问题是,对于一个年轻气盛,虽然觉得日子过得沉闷,但还是想维持婚姻的男人而言,长期禁欲是难以忍受的一件事。 2024/10/14 20:46


我很羡慕姐夫。虽说他毕业于美术大学,自诩为画家,但对家里的生计毫无贡献。虽然他继承了些遗产,但钱只出不进的话,早晚也会见底的。多亏了能干的大姨子,他这辈子都可以安枕无忧地搞自己的艺术了。 2024/10/14 20:48


岳父一声呵斥后,大姨子紧随其后责备道:“你到底想怎样啊?人必须摄取所需的营养……你非要坚持吃素的话,也得有一个营养均衡的菜单吧。看看你的脸都成什么样子了?” 2024/10/14 20:49


岳母把盛有炒牛肉、糖醋肉、炖鸡和章鱼面的盘子推到妻子面前说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吃!”

岳父大发雷霆地催促道。 2024/10/14 20:49


岳父的这份父爱感动得我心头一热,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大概在座的所有人也都被这一幕感动了。妻子却用手推开了半空中微微颤抖的筷子。

“爸,我不吃肉!”

瞬间,岳父强有力的手掌劈开了虚空。妻子的手捂住了侧脸。

“爸!” 2024/10/14 20:50


岳父大吼一声:

“少说废话,赶快抓住她。小郑,你也动手!” 2024/10/14 20:50


妻子紧闭着嘴,连连发出呻吟声。她有话要说,但又害怕一旦开口,那些肉会塞进嘴里。 2024/10/14 20:51


妻子痛苦地挣扎着,岳父用糖醋肉使劲捻着她的嘴唇。纵使岳父用强有力的手指掰开了妻子的双唇,但还是无法抠开她紧咬着的牙齿。

2024/10/14 20:51


大姨子赶快上前抱住了岳父的腰,但他还是趁妻子嘴巴张开的瞬间把糖醋肉塞了进去。就在那一刻,小舅子松开了手。妻子发出咆哮声,吐出了嘴里的肉,如同野兽般的尖叫声从她嘴里爆发了出来。 2024/10/14 20:52

Sigh


爸爸说,不会把它吊在树上边打边用火烧。不知他从哪儿听来的,跑死的狗的肉更嫩更香。爸爸发动了摩托车,那只狗跟在后面。他们绕着同一个路线跑了两三圈,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大门口望着那只渐渐筋疲力尽、气喘吁吁,甚至已经翻了白眼的白狗。每当跟它四目相对时,我都会对它竖眉瞪眼。 2024/10/14 20:52


那天晚上,我们家大摆筵席,市场巷弄里凡是打过招呼的叔叔都来了。他们说要想治愈狗咬伤,就必须吃狗肉,所以我也吃了一口。不,其实我是吃了一整碗狗肉汤饭。紫苏粉也没能彻底盖住狗肉那股刺鼻的膻味。至今我还记得那碗汤饭和那只边跑边口吐鲜血、白沫的狗,还有它望着我的眼睛。但我不在乎,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2024/10/14 20:52


“加上英惠从小就没顶撞过他,所以他也是一时惊慌。” 2024/10/14 20:53


趁着大姨子在看护妻子,我换上姐夫的衬衫后去了附近的汗蒸幕。淋浴喷头流出的温水冲走了已经凝固的黑色血渍,充满怀疑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向我射来。我觉得好恶心,所有的一切都令我生厌。这太不现实了。比起惊吓和困惑,我的内心只有对妻子的憎恶之情。 2024/10/14 20:53

I can relate.


“来之前准备的黑山羊汤,听说英惠好几个月没吃肉了,怕她身子骨虚……你们一起喝吧。我瞒着仁惠带出来的,你就告诉英惠这是中药。里面加了很多中药材,应该闻不出味道。你看她瘦得跟鬼似的,这次又流了那么多血……”

这种坚韧不拔的母爱真是让我吓破了胆。 2024/10/14 20:56


没过多久,岳母闯了进来,刺耳的开门声让同屋的高中女生和她的父母皱起了眉头。只见岳母一手提着零食,另一只手提着已被黑色液体浸湿的购物袋。

“小郑,你怎么能看着不管呢?她要做什么,你应该知道的啊?”

此时此刻,我真想夺门而出跑回家去。

“……你,你知道这多少钱吗?竟然丢掉?这可都是爸妈的血汗钱。你还是不是我的女儿啊?”

我望着弯腰站在门口的妻子,只见血已经逆流进了点滴袋。 2024/10/14 20:57


“瞧瞧你这副德行,你现在不吃肉,全世界的人就会把你吃掉!照镜子看看你这张脸都变成什么样了。” 2024/10/14 20:57

OMG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对此时的状况毫无头绪,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种事不该发生在我身上。 2024/10/14 20:58


“看你睡得那么沉……我们哪知道她一去不回啊。”

高中女学生的母亲面露难色,略显生气似的涨红了脸。 2024/10/14 20:58


我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女人了。我没有说谎,这是事实。但是出于责任的驱使我迈开像是灌了铅的双腿朝她走了过去。

“老婆,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一边轻声问她,一边拿起她膝盖上的病人服遮住了她那不堪入目的胸部。 2024/10/14 20:59


胎记

但妻子天生就很有耐性。她对丈夫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空出星期日全天的时间。“我也想休息……难道你不需要跟儿子相处的时间吗?”他心知肚明,能够分担妻子劳苦的人只有自己。他对从未有过一句怨言、总是一个人任劳任怨地照顾家里和小店的妻子感激不尽。但最近每当看到妻子,他都会想起小姨子的脸,所以在家的每一秒都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2024/10/14 21:05


他用陌生的眼神望着妻子疲惫不堪且对自己略感无奈的脸,二十岁出头做的双眼皮手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自然,这让她的双眼显得更深邃、更真切了。那略显消瘦的双颊和颈部的线条也很迷人。 2024/10/14 21:05


跟妻子相比,小姨子的外貌并不出众,但他却从小姨子的身上感受到了某种树木未经修剪过的野生力量。 2024/10/14 21:06


“他们最后还是办了离婚手续。虽说不是不能理解小郑,可他也太无情了。什么夫妻关系,我看都是虚无缥缈的。” 2024/10/14 21:06


他一边看着很重感情的妻子端着那汤匙药小心翼翼地走向儿子,一边在心里想,妻子是个好女人,从始至终她都是一个好女人。正因为她太好了,反而让自己觉得很烦闷。 2024/10/14 21:06


在那之前,他背起浑身是血的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胸部和臀部的触感,以及只要脱下那层裤子,就能看到像烙印一样的胎记。想到这些,他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聚集到了那里。 2024/10/14 21:07


因为吃素,小姨子变得日渐消瘦,所以大家责备她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参加过越南战争的岳父却动手打了不肯吃肉的小姨子耳光,还抓着一把肉硬是塞进了她的嘴里。那一幕简直就跟荒谬的电视剧剧情一样,让人难以置信。 2024/10/14 21:07


有人在他面前像丢垃圾一样丢弃了自己的生命,那个人的血浸湿了自己的白衬衫,血与汗交融在一起渐渐干枯成了褐色的痕迹。 2024/10/14 21:07


对她来说,所有人——强迫她吃肉的父母、旁观的丈夫和兄弟姐妹——他们都是彻彻底底的外人,抑或是敌人。 2024/10/14 21:08


小姨子度过危险期后,他用妹夫给的钱在医院的商店买了一件衬衫换上,但他没有把那件散发着血腥味的衬衫丢掉,而是把它团作一团拿在手里直接上了出租车。 2024/10/14 21:08


那部作品捕捉了很多令他觉得虚假和令人生厌的东西 2024/10/14 21:09

I…. I can relate


她结束了数月的医院生活后,妹夫表示,与其跟她生活在一起,还不如让自己也住进医院。 2024/10/14 21:09


小姨子原本就沉默寡言,晚秋的白天她都坐在阳台晒太阳,她会用手捏碎从花盆掉落下来的枯叶,或是张开手掌利用阴影做出各种图形。妻子忙得腾不出手脚的时候,她还会带智宇去浴室,光着脚站在冰凉的瓷砖上帮孩子洗脸。 2024/10/14 21:10


但令他感到困惑的是,小姨子的丈夫竟然会以理所当然的态度抛弃妻子,就跟随手丢弃坏掉的手表或家电一样。

“你们不要把我看成卑鄙的家伙。所有人都知道,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妹夫的话不是全无道理,所以他有别于妻子,选择了中立的态度。妻子哀求妹夫不要正式办理离婚手续,先冷静观察一阵子,但妹夫的态度依旧十分冷淡。 2024/10/14 21:10


如今她不吃肉,只吃谷物和蔬菜。这让他觉得与那块如同绿叶般的胎记相辅相成,构成了一幅最完美的画面。从她的动脉喷出的鲜血浸湿了他的白衬衫,然后又凝固成了红豆粥色的血渍,这些都让他觉得是一种无法用命运来解释的、令人震撼的暗示。 2024/10/14 21:12


她似乎感到很意外,呆呆地站在原地,赤裸的身上没有一滴水。几秒后,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遮住了自己的身体。她表现出的不是害羞和惊慌,而是在这种情况下理应有的从容态度。 2024/10/14 21:13


此时的她不像最初吃素时那么干瘦了,住院期间体重有所回升,住在他家的时候饮食也调整得很好,因此胸部又跟从前一样圆润饱满了。她的腰部呈现出惊人的凹形曲线,那里长着适当的体毛,大腿连接小腿的线条虽谈不上饱满,但仅凭没有赘肉这一点已经足够迷人了。 2024/10/14 21:13


但适得其反的是,她的阴部和画有绿叶的臀部,以及反复构思的交合体位更加鲜明且重叠地充斥着他的大脑。 2024/10/14 21:13


当她端着放有苹果和梨的盘子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时,为了掩饰自己那双猥琐的眼睛,他低下了头。 2024/10/14 21:14


她没有用叉子,而是直接用手拿起一块梨放进了嘴里。一股冲动油然而生,他想拥抱她的肩膀;吸吮那沾有梨汁、黏糊糊的手指;舔舐那甜甜的嘴唇和舌尖;用力拉下那条宽松的运动裤。他对这股冲动感到惧怕,于是慢慢地把头转了过去。 2024/10/14 21:14


是妻子打来的电话。

“我今天下班可能有点晚,打工的孩子又没来,可七点得去幼儿园接智宇。”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说:

“我也没空,九点前脱不开身。” 2024/10/14 21:16


“好可怕。”妻子背对着他喃喃自语道。不,他听到的似乎是——“你好可怕”。但那时他已经昏昏入睡了,所以无从确认妻子是不是真的说过这句话,也不知道她抽泣了多久。 2024/10/14 21:17


他没有立刻走过去打招呼,而是像着了迷似的呆呆地望着她擦拭汗水的脸和长久暴露在阳光下的身体轮廓。 2024/10/14 21:17


他忽然意识到,这让人联想到太古的、进化前的或是光合作用的痕迹,与性毫无关联,它反而让人感受到了某种植物性的东西。 2024/10/14 21:17


每当画笔撩过她的肌肤时,她都会像怕痒似的微微抖动一下身体。他感受着她的肉体,浑身充满了触电般的感觉。这不是单纯的性欲,而是不断触碰着某种根源的、高达数十万伏特电流的感动。 2024/10/14 21:18


他这才醒悟到,最初她趴在床垫上时,自己感受到的冲击意味着什么。她拥有着排除了一切欲望的肉体,这是与年轻女子所拥有的美丽肉体相互矛盾的。 2024/10/14 21:18


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她没有丝毫的好奇心。正因为这样,她似乎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平静的心态。她不会探索新的空间,也没有相应的感情流露,似乎对她而言,只关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足够了。不,或许她的内心正在发生着非常可怕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正因为这些事与日常生活并行,所以她才感到筋疲力尽,以至于根本没有多余的能量可以用在拥有好奇心和探索新事物上。他之所以会冒出这种猜测,是因为有时在她眼神里看到的不是被动和呆滞的麻木感,而是隐含着激情且又在极力克制那股激情的力量。此时此刻的她双手捧着温暖的水杯,像一只怕冷的小鸡蜷缩着身体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但与其说这样的姿势会诱发怜悯,倒不如说她散发着如同阴影般的孤独。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2024/10/14 21:21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刚才长达四个小时的时间里,竟然没有动她一根汗毛。令他感到很意外的是,虽然从一开始也只是计划拍下她的裸体,但自己竟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性欲。 2024/10/14 21:23


他感到痛苦不已。 2024/10/14 21:24


从冰冷的走廊直到孩子房间的这段距离竟是如此遥远。已经五岁的儿子睡觉时还在吃手指,可能是睡得不沉,所以刚把他放到床上就听到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了吸吮手指的声音。 2024/10/14 21:24


妻子竟然哭了。难道店里没有客人吗?对于很在意他人视线的妻子,哭是非常罕见的事。

“……你想去就去吧。” 2024/10/14 21:25


妻子挂断了电话。妻子性格谨慎,平时不管多忙也不会先挂电话。他一时惊慌,突然感到很内疚,手里握着电话犹豫不决起来。 2024/10/14 21:25


他眼前又浮现出了朝思暮想的画面,那是尚未尝试的画面,如果可以付之于行动,他希望命名为“胎记2”。事实上,对他而言,那幅画面才是全部。

在如同真空般的沉默中,全身画满花朵的男女缠绵在一起,肉体跟随直觉展现出各种姿势。时而强烈,时而温柔,最后镜头会特写。那是赤裸裸的画面,却因赤裸到了极限而展现出一种宁静与纯真。

他摸着手中的母带思考着,如果要找一个男人和小姨子一起来拍摄的话,那个男人肯定不会是自己。因为他很清楚自己那褶皱的肚皮、长满赘肉的侧腰、松垮的屁股,以及慵懒的大腿线条。 2024/10/14 21:26


他等待着她的回答。按照以往的经验,她的沉默基本上都蕴含着肯定的意味,所以他并没有感到不安。 2024/10/14 21:27


妻子挂断了电话。如果她能像别人家的妻子一样歇斯底里、勃然大怒、喋喋不休地唠叨几句的话,或许他心里还能舒坦些。但妻子这种轻易放弃,然后将放弃沉淀成犹豫憋在心里的性格,却令他透不过气来。但他知道,这是妻子善良和软弱的一面,是她为理解和关怀对方而付出的努力。与此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自私和没有责任感。但眼下他只想为自己辩解,正是因为妻子的忍耐和善意令自己透不过气,所以才会让自己变得更糟糕。 2024/10/14 21:27


他曾经觉得自己很阴郁。他很阴郁,总是躲在黑暗里。他此时经历的缤纷色彩是过去那个黑白世界里所不存在的,虽然那个世界美丽而宁静,但他却再也回不去了。他似乎永远失去了那种宁静所带来的幸福,不过他无暇感受失落,因为忍受眼下这个激烈世界所制造出的刺激和痛苦就足以让他筋疲力尽了。 2024/10/14 21:28


J迟疑了片刻后,脱下了内裤和袜子。跟自己预想的一样,J身上既没有肌肉也没有赘肉,除了从肚脐到大腿根长满了茂密的阴毛,全身的皮肤都很白皙光滑。面对J的身体,他的嫉妒之心油然而生。 2024/10/14 21:29


跟那天一样,他让J趴下,然后从颈部开始作画。这次他选择的是青绿色系。他用大画笔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一朵朵像是随风摇摆、纷纷凋零的淡紫色绣球花。 2024/10/14 21:29


J不知道她是他的小姨子,他像称呼陌生人一样称呼她。接下来,他拿起摄像机走到他们身边。当她坐在J的膝盖上时,他低声说道: 2024/10/14 21:30


她的身体栩栩如生、热情似火,这足以抵消J无动于衷的反应。对J而言,这样的姿势是痛苦难耐的。他充分利用这段时间,从不同的角度捕捉下了自己想要的画面。 2024/10/14 21:31


J的言语里带着真情实感,他多少受到了伤害。J用眼神跟他道别后,礼貌性地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她,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2024/10/14 21:31


P是个急性子,她提高嗓门急着想问清楚是什么事,她那女强人特有的活力曾令他倍感压力,但现在都不以为意了,甚至还开始欣赏起了她这一点。 2024/10/14 21:46


“不过,这不像是你的风格。这个作品真的能发表吗?你的绰号可是‘五月的神父’啊。那种有思想意识的神父,刚正不阿的圣职者的形象……我以前也是喜欢你这一点。” 2024/10/14 21:46


“看着满身是花的你,让人觉得很心疼……觉得你好可怜。之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P走到他面前,帮他系上了最后一颗衬衫扣子。

“吻我一下吧,谁叫你大半夜把人家找出来的。” 2024/10/14 21:47


“不要遮……很好,花瓣像是有了皱纹。”

她缓缓走向他,弯下身来。她像对J那样,伸出手指抚摩起了他胸前的花朵。

“等一下。” 2024/10/14 21:48


她眼里充斥着难以形容的冲击、恐惧和绝望,但面部的表情却显得异常麻木。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裸露的上身让妻子感到厌恶,于是手忙脚乱地找起了衬衫。 2024/10/14 21:50


“……你是要送我进精神病院?”

这时,床垫那头传来了沙沙作响的声音。他和妻子都屏住了呼吸,只见一丝不挂的英惠拽开床单站起身来。他看到两行泪从妻子的眼中流了出来。

“你这个混蛋!” 2024/10/14 21:50


他看着她那块淡绿色的胎记,上面还留有如同树液干涸般的痕迹。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世间所有的风霜雨雪,刹那间变成了老树枯柴,哪怕是当下死去,自己也无所畏惧了。 2024/10/14 21:50


树火

虽然没有目睹,但不知为什么,脑海中却能清楚地浮现出那幅画面。她给呼呼直喘的孩子换了一整夜的湿毛巾,自己偶尔也会昏睡一下,睡梦中她看到了像灵魂一样在雨中若隐若现的树林。黑色的雨水,黑色的树林,被大雨淋湿的灰白色的病人服,湿漉漉的头发,漆黑的山坡,英惠跟鬼一样站在那里与黑暗和雨水融为了一体。天终于亮了,她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当手掌感受到一股凉意后,她这才放下心来。她走出卧室,来到客厅的阳台,愣愣地遥望着黎明破晓前的淡蓝色曙光。 2024/10/14 21:53


这次她梦到自己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镜子里的自己左眼流着血,她赶快抬手去擦拭,但镜子里的自己却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鲜血直流的眼睛。 2024/10/14 21:53


自从小时候姐妹俩轮番被性情暴躁的父亲扇耳光开始,她便产生了近似于母爱般的、要一直照顾妹妹的责任感。 2024/10/14 21:54


唯一让她感到遗憾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妹妹变得越来越少言寡语了。虽说自己也是谨慎小心的性格,但还是会根据气氛和场合表现出开朗、活泼的一面。 2024/10/14 21:54


虽然英惠会替人着想,但那时挂在她嘴角的微笑却莫名地让人感到很陌生。 2024/10/14 21:55


丈夫喜欢拍摄那些有翅膀的东西,鸟、蝴蝶、飞机、飞蛾,就连苍蝇也拍。那些看似与创作内容毫无关联的飞行场面,总是让对艺术一无所知的她感到很困惑。 2024/10/14 21:55


有一次,她看到在坍塌的大桥和悲痛欲绝的葬礼场面之后,忽然出现了约两秒钟的鸟影。于是她问丈夫,为什么这里要加入这个场面。

他当时的回答是,不为什么。

“就是喜欢加入这些场景,觉得这样心里舒服。”

说完,又是一阵熟悉的沉默。

在这似乎无法习惯的沉默中,她是否真正了解过自己的丈夫? 2024/10/14 21:55


她之所以会做出这种举动,一来是那天错过了午饭的时间,二来是他特有的无防备状态让她放松了警惕。

那天之后,她希望能靠自己的努力让他得以休息。但不管她付出多少努力,婚后的他看起来仍旧疲惫不堪。 2024/10/14 21:56


特别是工作不顺利的时候,他的沉默就跟橡胶一样韧性十足,又沉重无比得像岩石一样。 2024/10/14 21:56


没过多久,她便醒悟到自己迫切想要从疲惫中拯救出来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难道说,她是通过疲惫的他看到了十九岁背井离乡、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下独自闯荡首尔讨生活的自己吗?

正如她无法确信自己的感情一样,也无法确信他对自己的感情。因为他在生活中总是笨手笨脚,所以她偶尔可以感觉到他在依赖自己。他是一个性格耿直、看上去很死板的人,从来不会夸大其词、阿谀奉承。他对她总是很亲切,从没说过半句粗话,偶尔望着她的眼神里还会充满敬意。

“我配不上你。”

结婚前,他曾说过这句话。

“你的善良、稳重、沉着和面对生活的态度……都很让我感动。”

他这么说多少出于对她的敬畏,所以听起来像煞有介事,但这样的真情表白难道不是证明了他并没有坠入爱河吗? 2024/10/14 21:57


她难以相信这个疲惫不堪、看起来马上就要瘫坐在地上的男人,竟然带着摄像机去过这么多地方。她无法想象他会在敏感的拍摄地点与人进行协商,以及有时必须展现出的勇气、胆识和执着的忍耐。换句话说,她难以相信他的这种热情。在他充满热情的作品和像困在水族馆里的鱼一样的生活之间,明显存在着不能视为同一个人的隔阂。 2024/10/14 21:58


但是他们没有去草地,智宇很快便学会了走路。从孩子的脚印上飞出蝴蝶的画面也只留在了她的想象中。 2024/10/14 21:58


“我们家有爸爸吗?”

他搬出这个家以后,智宇问了她这个问题。事实上,在他尚未搬离这个家以前,每天早上孩子也会问同样的问题。

“没有爸爸。”她简单地回了一句,然后喃喃地说:

“没有爸爸,永远也没有,这个家只有你和妈妈。” 2024/10/14 21:58


她闭起长久充血的眼睛,然后睁开双眼,眼前依然是那棵沉默的大树。 2024/10/14 21:59


当下,她浑身颤抖就跟自己挨了打一样,愣愣地目睹着英惠一边发出禽兽般的嘶吼,一边吐出嘴里的肉,并且拿起水果刀割了脉。

这一切真的无法阻止吗?这个疑惑始终围绕着她。无法阻止那天动手的父亲吗?无法夺下英惠手中的水果刀吗?无法阻止丈夫背起血流不止的英惠冲去医院吗?无法阻止妹夫无情地抛弃从精神病院出院的英惠吗?还有那件丈夫对英惠做的、如今再也不愿想起的、早已成为难以启齿的丑闻的事,这一切真的难以挽回了吗?真的无法阻止那些围绕在自己周围的、所有人的人生都像空中楼阁一样轰然倒塌吗? 2024/10/14 22:00


必须守护妹妹的信念战胜了夺门而出的恐惧,无法推卸的责任感促使她拿起了放在玄关处的摄像机。她运用从丈夫那里学来的操作方法看到了摄像机拍摄下来的画面。她用颤抖的手取出像是炙热火苗般的录像带,结果失手掉在了地上。 2024/10/14 22:01


一名救护人员把针头扎进了拼命挣扎的英惠的手臂。趁着他们制服英惠期间,丈夫试图推开站在玄关处的救护人员逃走,结果却被抓住了一只胳膊,他使出浑身解数挣脱后,一眨眼的工夫跑到了阳台,像张开双翅的鸟一样想要冲出栏杆。但训练有素的救护人员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这使得他再也无法做出任何抵抗了。 2024/10/14 22:01


在那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与自己感受相同的恐怖。 2024/10/14 22:01


医院诊断为精神正常的丈夫被关进了拘留所,经过数月来的诉讼和毫无意义的自我辩护,最终被放了出来。销声匿迹的他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但英惠被关进隔离病房后,就再也没能出来了。 2024/10/14 22:02


突然变得年迈体虚的父母再也不愿见到二女儿了,就连大女儿也断了联系,因为看到她就会想起那个禽兽不如的女婿。 2024/10/14 22:02


日子还是要过,她背负起难以摆脱的丑闻继续经营着化妆品店。残酷的时间公平得跟水波一样,载着她那仅靠忍耐铸造起的人生一起漂向了下游。 2024/10/14 22:02


那时,她已心知肚明的是,自己向医生所表达的对于病情复发的担忧,只不过是表面上的理由,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她没有办法跟英惠生活在一起。她难以承受看到英惠时所联想到的一切。事实上,她在心底憎恨着妹妹,憎恨她放纵自己的精神跨越疆界,她无法原谅妹妹的不负责任。 2024/10/14 22:04


英惠容光焕发,仿佛刚从美梦中醒来似的。 2024/10/14 22:07


“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是梦,我在梦里倒立……身上长出了树叶,手掌生出了树根……一直钻进地里,不停地,无止境地……我的胯下仿佛要开花了,于是我劈开双腿,大大地劈开……”

她心慌意乱地望着英惠洋溢着热情的双眼。

“我的身体需要浇水。姐,我不需要这些吃的,我需要水。” 2024/10/14 22:07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男患者走过来,紧贴在她身后。虽说这种事在医院很常见,但她还是觉得很不安。患者们不会注意人与人之间应当保持适当的距离,也不会在意视线停留在对方身上的适当时间。就像这样,有的患者目光呆滞地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有一些眼神清澈但经常认错人的患者。他们都跟当初住院时的英惠一样。 2024/10/14 22:09


难道说英惠是想变回孩子吗?她已经很久没有来月经了,体重不足三十公斤,乳房自然也都平了。英惠就跟停止了二次生长的女孩一样,十分怪异地躺在床上。 2024/10/14 22:10


只见之前溃烂的部位还没有痊愈。她的视线停留在了臀部那块淡绿色的胎记上,眼前突然浮现出了从胎记延伸而出的布满全身的花朵,然后又消失了。

“熙珠,谢谢你。”

“……我每天用湿毛巾帮她擦身体,然后扑爽身粉,但天气潮湿,始终不见好转。”

“真是谢谢你了。” 2024/10/14 22:11


通过静脉注射供应蛋白质和葡萄糖是唯一的办法,但英惠身上已经没有一处能扎针的地方了。 2024/10/14 22:11


“姐,我现在不是动物了。”

英惠就像在讲重大的机密一样,环视着空无一人的病房继续说道:

“我不用再吃饭了,只要有阳光,我就能活下去。” 2024/10/14 22:12


英惠丝毫没有反应。如果人挨饿三个月,就会变成这样吗?怎么连头都变小了。英惠的脸,已经小到看不出是成年人的脸了。 2024/10/14 22:12


不会的,你不是想寻死。她在心底默念着。 2024/10/14 22:13


那时,她注意到英惠眼中的光熄灭了。

“英惠,你倒是讲话啊,如果你肯答应姐姐……”

英惠转过头没有理她,跟着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原来你也跟他们一样。” 2024/10/14 22:13


英惠的声音虽然缓慢、低沉,但却十分坚定,语气也冷静得令人惊讶。最终,她忍无可忍,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这不是怕你死掉吗?!”

英惠转过头来,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她。片刻过后,英惠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为什么不能死?” 2024/10/14 22:13


多年以后,她才理解了当时的英惠。父亲总是对英惠动粗,虽然英浩也偶尔挨打,但至少他还能靠欺负街坊邻居家的小孩发泄一下情绪。 2024/10/14 22:14


但如今她明白了,那时身为长女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因为早熟,而是出于卑怯,那仅仅是一种求生的生存方式罢了。 2024/10/14 22:14


虽然他从事的行业没有经济来源,但她欣赏婆家人大多是教育者和医生的家庭氛围,她努力配合他的言谈举止、品位、口味和睡觉习惯。 2024/10/14 22:14


两年前的四月,也就是他拍下英惠的那年春天,她的阴道出血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洗被血浸湿的内裤时,她都会想起几个月前从英惠的手腕喷出的鲜血。她害怕去医院,所以一直拖着不肯就医。她担心如果是得了不治之症,那还有多少时日可活呢?一年?六个月?或者,只有三个月?那时,她首先回想起了与他共度的漫长岁月。那是一段没有喜悦与激情,彻底靠忍耐和关怀维持的时间,也是她自己选择的时间。 2024/10/14 22:15


那瞬间,她感受到了意外的痛苦。活下来的时间无限地延长了,但这一点也没有让她觉得开心。过去一个月里忧心忡忡的不治之症,竟然只是一个无谓的小烦恼。 2024/10/14 22:16


但她始终觉得体内存在着伤口,而且那个深不见底的伤口仿佛比身体还要大,就要把自己彻底吞噬了一样。 2024/10/14 22:16


闷热的夏天早晚开始转凉了。经常连续数日不回家的他,在某天凌晨跟做贼似的抱住了她,但她推开了他。

“我累了,真的很累。”

但他低声说:

“你就忍一下。”

她记得那时发生的一切。她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下听到过无数次这样的话,所以她觉得只要熬过那一刻,就能换回几日的宁静,而且假装昏睡可以抹去痛苦与耻辱。一觉醒来,吃早餐的时候,她总是冒出想用筷子戳自己眼睛的冲动,或是把茶壶里的开水浇在自己的头顶。 2024/10/14 22:17


她知道自己在很早以前就已死去,现在不过跟幽灵一样,孤独的人生也不过是一场戏。死神站在她身旁,那张脸竟然跟时隔多年再次重逢的亲戚一样熟悉。 2024/10/14 22:18


当下她所经历的、不为人知的痛苦与失眠,正是英惠在很早以前所经历的一个阶段。难道说,英惠已经步入了下一个阶段? 2024/10/14 22:19


有时,她不敢相信自己在笑,所以会故意笑得更大声。每当这时,她发出的笑声与其说是快乐,不如说更接近于混乱。但智宇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 2024/10/14 22:19


面对孩子的这种努力,她感到很内疚。智宇不会知道妈妈的笑声最后变成了哽咽。 2024/10/14 22:19


笑到最后,她突然觉得活着是一件很令人诧异的事。人不管经历了什么,哪怕是再惨不忍睹的事,也还是会照样活下去,有时还能畅怀大笑。每当想到或许他也过着同样的生活时,早已遗忘的怜悯之情便会像睡意一样无声地来临。 2024/10/14 22:19


瞬间,英惠的目光转向了她,那双眼睛闪烁着光芒,叫喊声也随之越来越响亮了。英惠不断发出没有音节的嘶吼,四肢用力挣脱着捆绑,就像要朝她扑过来一样。她下意识地走到英惠身边,只见英惠皮包骨的四肢在扭动,口吐着白沫。 2024/10/14 22:22


“你能伤害的也只有自己的身体。这是你唯一可以随心所欲做的事。可现在,你连这也做不到了。” 2024/10/14 22:23


她眯起眼睛,努力在眩晕中识别着女人的脸。原来是熙珠,她可能刚才哭过,所以眼睛红肿得厉害。熙珠原本就这么重感情吗?还是说她是一个情绪起伏严重的患者? 2024/10/14 22:23


智宇很快会长大,很快会识字,也会接触到很多人。她不知道有一天要如何跟儿子解释那些以讹传讹、最终会传进耳朵里的话。虽然智宇生性敏感、体弱多病,但至今为止还是一个很开朗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一直守护这样的智宇! 2024/10/14 22:24


真的是这样吗?那一刻,她屏住呼吸扪心自问,这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吗?真的只是一个偶然的巧合吗?因为事情正是发生在她穿着褪了色的紫色棉T恤爬上后山又在冥冥之中退缩回来的那个清晨。 2024/10/14 22:25


作者的话

就在我度过了自暴自弃的两年时间以后,突然想到了一个倒握圆珠笔敲打键盘的方法。等我熟练到弟弟说“你可以参加绝技表演了”的程度以后,便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独自进行创作了。《树火》就是这样完成的。

两年后的今天,幸运的是,我正在用十根手指敲笔记本的键盘写这篇文章。假如我的手又出现问题的话,我也不会像从前那么痛苦了。现在,我似乎稍稍明白了锻炼和感谢的意义。 2024/10/14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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